第(2/3)页 津泽妈妈说,她对芥末倒是没有什么偏见,只是觉得两人差距太大,芥末不合适津泽。津泽爸爸说,两个孩子在一起很开心,性格互补,他觉得很适合。津泽妈妈说,如果他们的感情这么坚定,那就应该能承受分开几年的考验。津泽爸爸说,孩子看起来温文和气,其实心里比谁都固执,可不是别人可以勉强他的,别搞砸了。 说到这里的时候,津泽妈妈叹气说,这么多优秀的女孩,津泽怎么就挑了最普通的,还为她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,她不想这么轻易认可这份感情。 芥末听得很难过,什么也没吃就回房间了,一个晚上没睡好,尽想着怎么样才能得到津泽妈妈的认可。她喜欢这个家庭,喜欢津泽的家人,她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和喜爱,无论如何,她要面对这样的挑战。 津泽可能也感觉到了他妈妈对芥末的态度,回去上班的时候,他再次告诉芥末,他的事情他自己决定,即使是他的父母也无权干涉,让她不要想太多。 芥末点头,依依不舍地送他上车。 望着远去的车影,她想,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妈妈认可她呢?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,在快乐而充实的工作中,芥末迎来了寒假。 这年的寒假特别的冷,五十年不遇,芥末第一次经历接近零度的低温。在几乎是位于最南端的南方,十度左右的天气已经算是很冷的,如果达到五六度,几乎已经是最低极限,而这个寒假,接近零度的天气竟然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。 芥末整天缩在家里不敢出门,即使是和津泽出去约会,也只选择天气稍暖的时候出去,大多时候,她只能在家里和津泽通话。 老弟年华今年中考,为了防止他玩物丧志,老爸加强了对他的管束,并把家里的电话上了锁,说他老是打电话给同学,又浪费钱又浪费时间,都顾不上看书了。 八角和年华都对老爸的这一行为表示抗议,但不敢强烈抗议。因为老爸的脾气这几年来越来越暴躁了,动不动就吼,谁的意见都听不进去,而且几乎不干家务,有空就出去和附近的老人打麻将或聊天、睡觉。 全家人都对老爸近年的表现不太满意,觉得他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,老是看别人不顺眼,不管家里人做什么怎么做他都不满意。芥末想,大概是老爸老了的缘故吧,老人家的脾气好像都这样的。 可她想不明白,老爸才五十多岁啊,还不算太老的,可为什么已经发鬓斑白,身体缩小得这么厉害呢? 相对于八角和年华对老爸抱以的强烈不满和抱怨,芥末更多的是对老爸的宽容和尊重。 她——芥末,毕竟在慢慢长大,不再那么叛逆和倔强,也慢慢懂得了体谅和包容别人。其实,芥末从小都是最敢跟父亲对着干的人。父亲脾气顽固,她脾气倔强,父亲喜欢管,她讨厌被管,两人经常发生冲突。读中学时,她更是三天两头地跟父亲打冷战,好几天不说话,甚至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。虽然这样,她始终是父亲最疼爱的孩子。 后来,她考上大学后,也许大家心情都很好吧,她和父亲的关系改善了很多。特别是她在学校住宿,很少回家,加上在外面遇到各种挫折和风雨,她常常想起家里的好,想起家人对她的爱。慢慢地,她感受到了父亲对她的无与伦比的疼爱和关心,也慢慢意识到了父亲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,他对她的影响无人可及。 埋在她心里的对父亲的爱慢慢浮上来,她不再跟父亲吵架,不再跟父亲计较。即使她和父亲的代沟是这么深,即使她在很多方面不赞同父亲的意见和做法,即使父亲莫名其妙地吼她,她也学会了让着父亲,学会了尊重父亲,学会了包容父亲。 无论父亲的脾气怎么样,他始终是她最爱的父亲,他对她的爱伴她健康成长。 无论全家平时怎么让着父亲,在过年的时候,父亲的脾气又爆发了,原因只是年华在吃饭的时候不经意地抱怨家里的电话不能打,他想和同学通话拜年都不行。芥末和八角也附和说,家里不开通电话很不方便。 就是这么点小小的意见,引发了父亲的怒气。父亲先是不高兴地吼他们:“开通什么电话?你们要电话做什么?你们哪有这么多事要打电话?给同学打电话?在学校天天见面,平常经常出去玩,还没讲够吗?不要以为我不懂,你们就是想聊天,东扯西扯,又不交流学习,就是想打发时间,有空不看书,就知道东搞西搞……” 父亲说着说着,火气越来越大,声音越来越大,然后,屋子里全是他一个人的骂声。他甚至把饭碗往桌面上重重一顿,对着年华骂不绝口:“你看看你平时都怎么玩,放假了不看书,就懂得出去找同学玩。平时有什么事也不跟我们说,怎么问你也不说,就知道要钱……” 父亲骂得很凶,全家沉默不已,在这种时候,如果去顶撞他,家里更加不得安宁。 芥末心里很难受,现在是过年,全家在吃团圆饭,父亲为什么要为这么小的事情发这么大的脾气呢?年华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,他老人家身体不好,老是这样发脾气,对健康极为不利,可是,父亲听不进任何人的劝慰…… “你们知道我为这个家操了多少心吗?你们知道管一个家有多难吗?你们就知道要钱就知道玩,就知道怪我不理解你们,那你们为我着想过吗?你们知不知道,说不定哪天我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走了,你们知不知道……”父亲越说越激动。 芥末和八角面面相觑,父亲……怎么说这样的话呢?这是不可能的。虽然他身体不太好,但从来没有出现过严重的症状,也没看出健康很糟的样子,骂就骂吧,干嘛说这么不吉利的话,真是让人无奈又无措…… 这顿饭吃得全家索然无味,加上天气严寒,在接下来的几天,家里的气氛都有些阴沉。 父亲似乎仍然怒气未消,老是绷着脸;年华受了委屈,也是没什么笑脸;老妈和八角避着父亲,不敢惹他生气;而芥末十分无奈,她很想让父亲心情好起来,想改变家里的气氛,可她无能为力。 全家人所能做的,只是尽量不去惹父亲不快,毕竟,父亲是家里的主心骨。 二月下旬的时候,芥末要回杂志社继续实习,她喜欢这份工作,她想做得更多更好。 离开家的时候,是个天气转暖的下午,微微有了点阳光,父亲正躺在长长的凉椅上休息,父亲每天有不少时间都在凉椅上度过。在芥末看来,父亲因为单位重组而提前内退后,就过着悠闲的生活。 “爸,我去学校了,你注意保重身体。” 父亲微微转头,微微地笑:“去就去了,最后一年了,要努力。” 看着父亲斑白的头发,消瘦而生满皱纹的脸庞,还有越来越瘦小的身体,芥末忽然觉得很心疼。 她拎着装有几个棕子的手提袋,在父亲身边的小椅子上坐下,很诚恳地对父亲说:“爸,你身体不太好,以后可以的话,还是少发点脾气吧。虽然我们几个孩子不太争气,做的事总是让你失望,可是,我们都不坏,心里一直都是爱着你和尊重你的。我认为你是个好父亲,你能为我们做的,都已经做了。我们慢慢长大了,你应该好好享受生活了。” “我知道,我们没有按照你的意愿去选择生活方式,但是,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,不管我们怎么希望和努力,我们都无法帮别人生活的。不管我们变得怎么样,那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,只有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,我们才会觉得快乐,就算最后过得不好,至少我们不会怪别人恨别人。如果我们按照你的想法来做事,我们估计是没办法快乐的。” “所以,如果我们让你失望,请你不要生气。就像你的生活方式,你交的朋友,我们不一定都赞同的,但只要你觉得快乐,我们都不会干涉。毕竟,快乐是最重要的是吧?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,所以,请你不要为我们担心和生气了,好好照顾自己吧,我只希望你过得好。” 她说的都是她的真心话。她大概能明白父亲为什么生气。 因为几个孩子的想法和他的想法不一样,他的孩子不太愿意按照他的希望来生活,他为他的孩子们担心,他认为他的孩子们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生活才是最好的。而且,他的孩子们还没有学会去爱父母。 父亲只是淡淡地笑,没说什么,芥末不知道父亲当时是怎么想的。 她知道她说的话是有道理的,父亲也知道这一点,她只希望父亲能听得进去。 “爸,我走了。”说完以后,芥末走出家门,边走边回头看,家,很快消失在视线里。 随着自己的一天天长大,离家的距离,越来越远了,远到也许会逐渐失去这个家。她心里有几分惆怅,从来就没想过,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见父亲。 为了多学些东西,在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,芥末选择了继续实习。 理川是个超级大城市,杂志社离学校很远,回一趟要一个多小时,为了上班方便,芥末一直住在杂志社的简易宿舍里。 三月三日那天,芥末忽然接到八角的电话。 八角对她说:“芥末,你有空打电话给老爸,问候和关心一下他吧。他这几天身体不舒服,心情也不太好,老是一个人在那里喃喃我生病了梅英芥末她们知不知道啊,我生病了怎么没有人来关心我。你还是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她吧。” 芥末很意外,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,从来没有因为父亲生病而让家里人这么紧张的,看来父亲的病有点严重了。 她问八角发生了什么事,八角叹气说:“隔壁老王要去砍地里的一棵树,砍不动,老爸看到了就说我去砍,然后他就拿着斧头去砍了。那棵树好粗的,人家老王比他强壮多了都砍不动,他身体不好还要去砍,我们劝他他不听,说没问题。结果刚砍了几下就累坏了,回家休息,没想到一下子就病情加重了,这几天老是觉得没有力气,饭都吃不下。” 芥末问老爸到底得的什么病,吃药没有,要不要紧。八角说已经送他去医院检查过了,医生开了一些药,他吃过后身体好多了,应该没什么要紧的。至于他得的什么病,好像是心脏方面之类的吧。 听到父亲吃药过后病情好转,芥末总算松了一口气。 挂断电话后,她给家里打电话,父亲不在。晚上的时候,她又给父亲打电话,父亲总算在了,她问父亲身体如何,这段时间有没有好点。 父亲问她怎么知道他身体不好,芥末不想让他知道是老妹特别来嘱咐她的,怕他失望,便说她打电话给别人,听别人说的,所以有些担心。 父亲说身体没什么要紧的,不用她担心成这样,她别听她妈说他是因为砍树才病情加重,没那回事。听起来老爸似乎有些怪她想得太多,但芥末听得出来,父亲接到她的电话后其实很高兴,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给他打了电话。 芥末又问他到底得的什么病,父亲说他得的是冠心病,医生开的药虽然贵一些,但效果很好,吃了好多了。 芥末说如果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的话,可不能断药,得继续吃下去。父亲叹气,说药准备吃完了,但手头上没有现钱,去银行排队又太辛苦,取不到钱。 芥末问干嘛不让八角去取钱,父亲说八角这两天没空,然后问她身上有没有现金,先给他几百元买药。 芥末并不知道冠心病是种绝对不能受累和不能受冷的病,不知道冠心病病人如果不注意的话随时都有可能病发,不知道家里附近只有一家工商银行,而工商银行里常常挤满了取钱的人,要排很久的队伍。 她对这一切都不知道,所以才会不以为意地说:“我这几天忙点,可能赶不回去,你把存折交给八角,让她帮取先吧。等我有空回去后,还没取到钱的话我再去买药,不用担心,我这里还有一点生活费和奖学金。” 父亲有点怏怏不乐地挂了电话,而芥末,却再也没有孝敬父亲的机会了。 那是她最后一次和父亲通话,她不知道她犯下了怎样的大错。 龙久一的婚礼在三月六日举行,芥末自然要参加的,安颖因和她的男友也一起去了。 那天晚上的婚礼很简单,客人也不多,可他们都很感动,为分别这么多年以后相聚,为曾经的故人和友人能够得到真爱和幸福欣慰和感动不已。 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,芥末回到杂志社的宿舍,心情仍然很兴奋。 才回来没多久,八角就来电话了,口气有些沉重和忧郁:“芥末,老爸身体越变越糟了,你有空的话回来看看吧。” 芥末有些惊讶:“老爸的身体差到这种程度?他现在怎么样了?要我现在马上赶回去吗?”杂志社的位置有些偏僻,超过八点就没有公车了,而家里又在郊区,绕城市几乎一个圈回去,得要两个小时左右,父亲的病重到要她马上赶回去的程度吗? “有点严重,他的药今天用完了,我明天去取钱,送他去住院。你明天一大早就赶回来看他吧。” 听到这话,芥末松了一口气,如果能明天再赶回去的话,说明老爸的身体还不至于太危险。她就说嘛,老爸才五十多岁,有点小病小痛很正常,怎么可能会有重病呢,老爸还要等她毕业,等她挣钱给他过好日子,然后看她结婚生子,逗着孙子过晚年呢。 她是这么想,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。父亲很多年前就生病了,断断续续地治疗,身体状况总的说来还不错,从来没有过严重的症状,但这几天家里连续打电话跟她说到父亲的病情,还是有点不太正常。 她决定,明天天一亮就起床,坐最早的车回去。 她洗了澡,收拾了一下宿舍,又上网看书,时间来到十点半了。忽然,手机大响,她心里一紧,抓起来一看,是八角的电话,心里忽然有些害怕。 怕什么呢? 八角的声音很紧张很慌乱:“芥末,老爸被紧急送去医院了,你赶紧回来吧!” 她揪着胸口,紧张地问:“老爸怎么了?是不是很要紧?” “我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,总之,救护车来接人了,老爸都呼吸不了了,话也说不出来……” “啊啊,我马上回去,现在马上回去!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老爸啊!” 她匆匆挂掉手机,手忙脚乱地换上衣服,拿起包和钥匙,戴上眼镜,又检查了一遍包包,银行卡带上了。这时,手机又响了,一个陌生的电话,是堂姐梅英打来的。 堂姐的口气也很沉重,充满紧张和忧虑:“芥末,你快点回来喽,你爸他可能不太行了……” 轰——芥末的脑子一片混乱,似乎要爆炸了。 “我马上回去!我马上就出门了!我打的回去,用最快的速度……” 她吓得几乎哭起来,套上鞋子飞快地冲出去,奔到小区门口。在大门边的银联柜员机取出了所有的钱后冲往路边的出租车,喘着气对司机说:“送我到郊区的马头镇朝阳街,用最快的速度,最快的,我父亲病重。” 的士飞快冲了出去,芥末紧紧地抱着肩膀,手心紧紧地攥着手机,双唇紧紧地闭着,不停地在心里祈求父亲没事。父亲千万千万不要有事……父亲不会有事的……是她多想了…… 想想过去,有多少次她总是担心事情会出现最坏的结果,但结果总是比预料中的好,这次也会的……不要太担心……可是,凡事都会有意外…… 她期待手机响起,八角或堂姐会告诉她父亲已经脱离危险了。 她害怕手机响起,八角或堂姐会哭着告诉她可怕的……事情…… 她的心在极度的煎熬中奄奄一息。 以前,她总是嫌自己离家不够远,想摆脱家的束缚,想到足够远的地方去,那样才自由;可现在,她好恨,恨自己为什么离家这么远,远到在父亲病危的时候不能马上赶到他身边,不能陪他度过人生中最危险最痛苦的时刻。 她现在才知道,原来,极度的紧张,极度的担忧,极度的焦急,极度的恐惧,竟然能如此迅速地吞噬掉一个人的能量和生命。 在飞速疾驰的车里的漫长的等待中,她的生命在迅速流逝,她感到异常的虚弱和无力,甚至连呼吸也成了身体和灵魂的负担。 神啊,给她一个机会吧,让她见见她最爱的父亲,让她陪他度过这么孤独和痛苦的时光……她愿意,愿意以所有的一切来交换,以求得能见见父亲……神,请听她的乞求吧…… 堂姐的电话断续地打来,她的口气异常紧张和焦急,都是说父亲仍在紧张抢救中,都是问她到哪里了什么时候能到达医院。 她的心摇摇欲坠地吊在无底悬崖之上,随时都会掉下深渊…… 她只能说:“一定要尽所有的努力救爸啊——求医生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,只要能救他,花多少钱都行,求医生救救爸啊——” 电话过后,一切又沉默下来,每一秒就像每一个世纪。 八角的电话来了,那是最好或最坏的结果的预告,她不敢呼吸,拿起手机:“喂……” 八角的声音是哭着的:“你到太平间来看望老爸吧……” 死寂。 世界毁灭了,什么希望都没有了。 她艰难地喘气,像离开水的濒死的鱼。她不停地喘气,无法说话,八角也无法说话。 她连握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,好一会儿后,她才张嘴,“啊——啊——啊——啊——”地发出虚弱的声音,而流泪和哭泣,却又是好几秒以后的事。 什么是极度的痛苦,不是放声大哭,而是一瞬间连同全世界一起毁灭,连痛都迟钝了。 她曾经以为她知道什么是痛苦,知道什么是绝望,知道什么是悲伤,在她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导致破相而被别人避之不及的时候,在她初中时英语考了95分全班排名第二的时候,在她高中时想弃文从武却被父亲残酷捏碎这个梦想的时候,在她向朋友倾诉秘密却被朋友出卖的时候,在她生平第一次真爱一个人却失恋的时候…… 她以为她曾经品尝过毁灭与崩溃的痛苦,但她现在才明白,和这个晚上经历的一切相比,那曾经的一切,微不足道。 深夜一点,夜色深沉,没有星光,窗外是无尽的暗,路灯照不亮任何东西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