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0生死相随(下)万更-《浮生烬:与妖成说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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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们不知道,慕容娴雅其实是虞笑的胞生姐姐,更不知道,慕容娴雅其实是吴幽的妻子,若是知道的话,谁也容不得慕容娴雅苟活,毕竟吴幽如今,正是襄国士兵的眼中钉肉中刺。

    陵羽对此,不如虞笑那般只重感情,故而他思索了一番,便让巫医检查了慕容娴雅所说的解药。最后发现,解药无错,在虞笑服下之后无甚大碍后,才放了慕容娴雅离开并对外宣城,慕容娴雅已是被处死。只是,在离开之前,他特意派遣了好些人护在慕容娴雅身侧,并拿了银两,让慕容娴雅暂找一处屋所住下,等着两军大战结束。

    谁也没有想到,慕容娴雅离开之后,两军再度交战,而这一次吴军就像是早早知悉襄军的阵仗一般,所到之处,攻无不克战无不胜。

    “我至今,仍旧记得那场大战。”虞笑回忆着,视线微微模糊起来:“阿羽挡在千军万马之前,被乱箭射穿胸膛,那时,我就站在城门之上,我替她受住城门,却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飞箭之下……”

    他最后的一眼,是对着她的方向,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,就是虞笑也全然看不清楚。她隔着尘土飞扬,隔着呐喊冲天,红衣如风,将她打入万丈深渊。

    那一日,天地失色,她甚至连陵羽的尸首也没有找回来,只蓦然愣住,整个人浑身冰凉。

    陵羽死了,毫无征兆的死了。只剩下她一人,为他守着城池,挡住吴军的兵马。

    可世事难料,就在那天夜里,百里徒叛变,将襄军最后的希望,也掠夺彻底。

    “我守不住这座城,阿羽也死了。”眼角的热泪,被她逼着收了回去,她唇边含着笑意,是那么的绝望凄凉:“我看着紫玉和阿羽帐下的那个青年,死在我的面前,看着叶榛赤红着脸,护在我的面前,一口一句夫人,要我离开……”

    鲜血浸透她的眼底,映入眼帘的皆是殷红一片,她看着无数熟悉的人,死在她的面前,看着五年来,那些以夫人唤她,愣头青似的将士血肉分离……整整一夜,火光冲天,声嘶力竭的呐喊,响彻黑夜。

    “分明我说过……分明我和阿羽说过的,他若是死了,我也绝不苟活。”虞笑一字一句,哈哈大笑起来,脸容清丽,神色却比哭还难看:“可我服药的那一日,巫医诊治,说我腹中怀了阿羽的骨肉……”

    虞笑永远记得,那日午后,阳光明媚,巫医诊治,发现她已然怀了一月身孕,陵羽闻言,欢天喜地,堂堂七尺男儿,抱着她却是红了眼眶,口中喃喃的,只是初为人父的喜悦。

    他说,若是男儿,便起了名字,唤作陵肖,谐音笑。若是女儿,就唤作陵潇潇,同样谐音笑字。

    他那样欢喜,抱着她转个不停,好几次说过,一定要早些结束与吴国的交战,他说军中生子不易,定然要带她回都城,好生将养。

    可战争的确结束了,他却不在了,来不及带她回都城,便兀自先她一步离开。

    她有时候会去想啊,陵羽被飞箭射穿的那一刻,究竟说了什么?是让她快跑呢,还是……旁的什么?

    她不知道,一辈子也无法再知道。

    但她腹中有陵羽的骨肉,他唯一留下的血脉啊,所以她还是逃了,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这硝烟处处的炼狱,回到他的家乡去。

    她登及穹顶,爬到楚河山上,冒着被大雪冻死的可能,试图保住一条性命。可她实在筋疲力竭,这些年被陵羽娇养着再加上腹中多了一个人的缘故,来不及上山,便昏厥在了路上。

    虞笑垂下眸子,徐徐说道:“我醒来的时候,不知身在何处,但睁开眼,却发现自己躺在木屋之中的榻上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一个女子救了你?”虞笑的话音一落下,莫长安便忍不住问:“生的很是端秀,着一袭襄国衣物?”

    她记得,且十分清楚的记得,在和夜白方入这灵虚宝镜的时候,便见过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,那时夜白还言说,那女子与襄国有些干系,她头上戴着的钗子,是襄国特有的。

    因着那女子神色太过清淡,莫长安才一直记在心中,她总觉得那个女子看起来并不是凡人,可要说是什么妖魔鬼怪的……又委实不像。

    “你们也见过她?”虞笑闻言,显然有些诧异。

    “只有一面之缘。”夜白淡淡回道。

    莫长安补充道:“那时我与夜白在楚河山上迷了路,差点儿遇着大风雪,多亏了那姑娘指路。”

    “她是雪妖,独自活在楚河山上,已然千百年了。”虞笑嗤笑一声,也不知是怜悯还是悲叹,就听她继续道:“许多年前,她爱上了一个凡人,那个凡人就是出身襄国。只是,那凡人害了重病,不过须臾几年,便死了,留下她一个人,独自存活,下不得山、离不得此地,只能日复一日守在那儿,无穷无尽。”

    雪妖这种妖物,其实算是天地精怪,她们生而无息,死而无门,除非堕入人间,被凡间的浊气融化,连带着血肉一起,灰飞烟灭。

    她想着与那凡人再续前缘,所以不愿灰飞烟灭,只日复一日等着机缘巧合,有合适的人能够路过。

    “很巧的是,她遇到了我……而我正是她口中合适的人。”虞笑淡淡道:“她救了我是不错,但山中实在严寒,我呆不长久,最终还是不得已下了山,否则就算我顶得住,我腹中孩子也一样顶不住。”

    所谓合适的人,莫长安心中知道。毕竟雪妖一族,到底算是妖物,她们想要摆脱妖物的身份,便就是要寻到一个合适的凡人,将自己身上的妖力转嫁,只有这样,她们才会在一定程度上与凡人那般,度过几个春秋后,朝生暮死,堕入轮回。

    可要寻得合适的人并不容易,除却这凡人身上必须要有很强的戾气之外,再者便是那凡人敢冒险,情愿冒着身死的危险,接收妖物的妖力转嫁。

    这世间一切因果,皆是有生有死,既是要获得妖力,便率先要舍得自己的性命,故而在生死各自参半的前提下,那女子想要寻得一个合适的人,并不容易。

    但那时候,虞笑还是辞谢了,她为了陵羽唯独的骨血,决计不会去冒险。所以,那女子也不强求,只告诉她,有朝一日若是她想通了,大可再来楚河山上寻她。

    虞笑下了山,本以为硝烟平息,却不料吴幽带着宋卿,守在山下,等着她兀自自投罗网。

    据说,楚河山邪气许多,有人走到半路上不去山上,有人上了山便再没有下来,而吴幽一众人,显然便是前者。他上不了山,只好守在底下,悄悄等着虞笑归去。

    “我不愿跟他回去,他便用了强逼的方式,威胁我随着他一起。”说到这里,虞笑眸底恨意森然:“吴幽这个人啊,一向那么卑鄙无耻,可正是因为他的卑鄙,让我终于看清,原来阿羽的死,都是慕容娴雅!”

    那深沉而浓郁的怨气,几乎冲天,纵然她此时半点脂粉也没有施,可就是让人觉得阴郁而妖娆,仿佛说到陵羽死的那一刻,她也彻彻底底化成了另外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慕容娴雅在襄军时与我说的,其实不算全数是假,至少吴幽最初打的盘算,便是移花接木,一石二鸟。”虞笑五指拢起,狠狠捏作一团:“只是,临行前她自己觉得不甚妥当,又找吴幽要了一颗解药,准备了另外一番说词,以防被阿羽发现端倪。”

    不得不说,在对吴幽之上,慕容娴雅的确愚蠢,可在旁的方面,慕容娴雅很是聪慧。她和虞笑好歹是双生子,两人在行军打仗方面,随着各自人生的转折,也一步步发生了变化。

    慕容娴雅作出假象,让虞笑误以为她还是那个待自己极好的阿姊,那惯常与吴幽学来的伪善,骗了虞笑也骗了陵羽,最终她带着襄军的机密,悉数交给了吴幽,才致使那一场大战中,襄军输的一败涂地。

    虞笑对慕容娴雅恨,不是没有道理,她怀揣着一份真心待慕容娴雅,可慕容娴雅却骗了她,并害死了她最爱的人。

    她至今回想起来,都恨不得当时自己就掐死慕容娴雅!

    “所以,我和吴幽回了吴国的皇城,但我告诉他,我只有一个条件。”虞笑咯咯咯一笑,妖娆而又妩媚,可那股子凄凉的气息却浓郁的让莫长安心中疼惜。

    “你要他将慕容娴雅囚禁起来?”莫长安看着虞笑,虽是问着一句话,可心中已然有了答案。

    虞笑掩唇,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:“不错,我说啊,一山容不得二虎,有我没她,有她没我!”

    她让吴幽将慕容娴雅囚禁起来,理由是慕容娴雅太碍眼了,她看着心烦……那时她说这话的时候,是当着慕容娴雅的面说的,她看着吴幽眸底划过一瞬间的犹豫,看着慕容娴雅的脸色一寸寸变白,那叫嚣着的快意,几乎让她忘了一切。可她知道,一切还不够,远远不够!

    男人有时,就是这么薄情寡义,吴幽美其名曰让慕容娴雅好生调养,毕竟那时慕容娴雅也方怀了子嗣,但虞笑知道,吴幽哪里是怜香惜玉啊?他不过是哄骗着慕容娴雅,哄骗着他自己的良心罢了,说到底他就是不在意慕容娴雅。若是在意,怎么会让她在怀了自己孩子的时候,还东奔西走,为他潜入敌方营帐?

    若是此事放在陵羽身上,虞笑知道,哪怕是死,陵羽也不愿让她有一丁点儿受伤的可能,更何况是怀着他们孩子的时候!

    而女人,有时被爱蒙蔽了双眼时,就是那么的愚蠢而自欺欺人。明知道自己不过是替代品,一个唤作虞笑的替代品,慕容娴雅还是扯着嘴角,不让自己的神色太过凄凉。

    “我有时候,真是觉得慕容娴雅可怜。”虞笑冷笑着,眸底划过一抹戾气:“你看她爱的多深?甘愿丢弃一切,哪怕吴幽从来不同外人说她的存在,哪怕吴幽酒肆对着她回忆我的模样,她就好像全然看不见一样,卑微的像尘埃里开出的花一样,多么可怜啊!”

    她从前不知,吴幽对自己如此执念,直到后来她入住吴宫,成为众人眼中的慕容皇后,才渐渐发现,原来吴幽对她,这样的情深不已……令她几度作呕。

    莫长安哑然,想起槐树底下,慕容娴雅那绝望而又苍白的脸,一时间只剩叹息:“是太卑微了些。”

    的确太过卑微,分明比起虞笑,慕容娴雅什么都有,可到了最后,她竟是那么凄惨。

    她为了吴幽,也算是把一切都献出来了,亲情、尊严、孩子,一切的一切,她都毫无保留的给了吴幽。可到头来,夫妻多年,吴幽还是轻而易举,为了虞笑的一个点头……甚至是一个笑容,弃之不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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